Noah.R

阿尔弗雷德之死【米耀】

假的长发:

阿尔弗雷德捧着一束百合,拄着拐杖在清晨释放出的冷清的薄雾中踽踽独行。他穿戴严整,衬衣、领带、马甲、西服、大衣皆为手工定制,完美地贴合他保养得当的身躯,也巧妙地掩盖了因为不可抗拒的年龄问题产生的肌肉松弛问题。从领口的银质雕花纽扣到脚下崭新程亮皮鞋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竭尽所能的精致而又具有优雅浪漫的诗意。


因为这些精心设计的优雅和浪漫,他看起来更像是去赶赴约会而不是参加一场葬礼。但他私心认为这就是一次特殊的约会,他不愿意将爱人与'死亡'、'腐烂'这些阴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更倾向于将他们之间相隔的生死描述成具有仪式感的'告别',这样想来,他似乎又看见沉滞的白雾尽头有一双期盼的琥珀色眼睛正在注视他,让他明白抛弃安全快捷的交通工具选择最冒险也最具有诚意的步行是一件值得的事。


阿尔弗雷德计划周祥,他从第一缕阳光越过地平线的封锁时出发。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步,发蜡让花白的头发在长途跋涉后仍按照一丝不苟地按照他的规划贴在头皮上,他不敢停歇,但仍感到时间的紧迫,他考虑到意外的发生以及解决意外需要的时间,却误判了时间对他的残忍。当他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大教堂外时,钟楼上响起庄严而肃穆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悠远,惊醒的白鸽飞向灰色的苍穹,羽翅撩动停滞了的空气,四散远方,向整个纽约市传递哀悼之情。


在卫队的包围下,身着黑色西服和礼裙的达官显贵、名流富豪鱼贯而出,在电视上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他们此时在不停闪烁的镁光灯前都黯然失色,都成了这黑白盛会主角的陪衬。黑色的棺木盖着天鹅绒长布,由八名统一制度的军官护送而出,象征荣誉的勋章被安排挂在棺木上展示。捧着黑白遗像的老妇人面对镜头露出家族式哀痛却依然不失美感的表情,她的哥哥——一代传奇议长——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里,被芬芳的鲜花包裹着,鲜花是刚从温室里运出来的,在遭遇外界冷空气的时候带上了液化的水珠。


从出生到死亡,这位传奇议长从来不缺乏曝光度,尤其是在他遵循家族传统参与到权利的游戏中后,才貌双全的他蝉联多年'最具有号召力'的政坛新星的称号。而他也没有辜负民众对他的期待,意气风发而来,满载盛誉而终,媒体评价他用自己的一生阐释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真谛。他伴随着媒体的镁光灯降临于世,又在这些频繁闪烁的灯光下告别这个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和平世界。他的一生不乏光明,他就是光明。


阿尔弗雷德站在教堂长到数不清的阶梯下,努力抖擞精神挺直腰背,用他这个行将就木的年纪还能保持的最佳状态等待着这始于半个世纪前的约会的最终章。


半个多世纪的交汇,他和他都确信自己是对方唯一的挚爱,没有比他们更坚定更纯粹的爱情,但也没有比他们更不不容于世的爱情。阿尔弗雷德是个野心勃勃的军火商,最初靠在街头收保护费营生,后凭借过人的胆识一步步往上爬,爬到教父身边时,教父说已经没有位置给你爬了,于是他杀了教父并取而代之。很多人想模仿他的轨迹,然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阿尔弗雷德。为了让属于他的王座更加牢固,他抛弃了所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唯有两件东西他永远也撇不清关系:一是罪恶,一是王耀。


白与黑如天堂与地狱般泾渭分明,更如白昼与夜晚般不能共存于世,但偏偏阿尔弗雷德和王耀沿着反向的人生轨迹狂奔万里后在纽约的大教堂外相会。俄罗斯石油大亨布拉金斯基的突然暴毙让两个年轻还未摆脱莽撞的灵魂毫无预兆地碰撞到一起,阿尔弗雷德撑着伞送这位一见倾心的年轻政客走下数不清的长阶时,已经隐有预感他们这一生将会纠缠不休,尽管爱情劫难重重,痛苦远比快乐深重,阿尔弗雷德仍感激那一场把他们困在一把伞下的大雨,仍感激制造那场大雨的上帝。


阿尔弗雷德耐心地等待着,他们之间隐藏了半个多世纪关于爱的秘密将要在今天被公之于众——这是王耀答应给他的回报,作为他保持沉默的奖励。届时,那些将王耀捧上神坛让他从此不得自由的公众将会痛苦地明白一个道理:政客的话永远不值得相信。王耀那句著名的宣言'我将把自己完整地奉献给国家,唯有她是我此生挚爱'说到底不过是阿尔弗雷德以两人的丑闻为要挟迫使王耀放弃政治联姻的结果。光明的'和平的守护者'和他这个邪恶的'战争贩子'不仅没有势同水火,还水乳交融了半个多世纪。王耀苦心维持了一生的正义形象从此土崩瓦解,他的罪恶会彻底玷污这个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政客。


阿尔弗雷德满怀期待地幻想着人民对王耀的诅咒,在他们见不得光的爱情一次次经受来自身份和地位的考验时,他就不曾一次地冲动地幻想着要向所有媒体曝光这个表面光鲜的政客不为人知的虚伪和丑陋。在他张开双手准备迎接他的爱人光明正大地走向他时,他看见了老妇人惊恐的眼神,显然她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而她绝不容忍他这么做,他是王耀这一生唯一却致命的污点,也是整个家族会为之蒙羞的丑陋存在。


天空突然炸响了一道雷鸣——那是远处墓地响起的礼炮声。


抬棺的某位卫兵吓得抖了一下,脚下失衡倒下时把前后的抬棺人也绊倒了。沉重的棺木在四起的惊呼声中降落在地,又在重力的牵引下一路狂奔滑向等候在大理石长阶下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看着朝他狂奔而来的棺木,脑海中闪现的是多年前教父的尸体在曼哈顿区的河中被发现时王耀朝他狂奔而来的景象,那时他已经做好了放弃的打算,一辈子守着一份见不得光的爱情让他精疲力竭,但是王耀朝他而来时,他立刻绝望地认识到他这一生也无力摆脱王耀。


沉重的棺木停在了阿尔弗雷德的怀中,百合散落在身边,芬芳的气味让他想到了幼时参加表姐的婚礼时的情景。阿尔弗雷德看着灰白的天空,终于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


他的一生都在为爱情而活,把等待熬成了一种习惯,而最终爱人的死亡彻彻底底地压垮了他。


阿尔弗雷德.F.琼斯,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军火大亨,戏剧般地死于纽约的大教堂外,报纸投机于普通民众的猎奇心理,把他一生的经历写成了传奇,甚至与众多捕风捉影的情妇或者男宠的渊源也被反复咀嚼,唯那位占据了他全部爱情的人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在他的传记中留下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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